□ 杜文濤
這是一棵皂角樹。樹身高挺,軀干堅黝,枝杈交復,葉華果繁,生長在堰溪溝邊城關(guān)鎮(zhèn)政府院內(nèi),是嵐皋城里最老的一棵樹。它一年又一年的發(fā)芽、落葉,一年又一年的開花、結(jié)莢,繁衍不息。樹在,就有水在。水在,就有清幽的村莊。流過皂角樹的堰溪溝從縣城南面的中梁子發(fā)源汩出,徐徐地淌入嵐河。
兒時的嵐皋縣城很小,鄉(xiāng)村田野味濃,堰溪溝和皂角樹是我們嬉戲游玩的場地。溪流清澈,河石潔凈,夏天時我們常跟父親、二叔下到溪水里洗澡沖涼,記得一次二叔還從皂角樹下游一塊大石頭旁摸出過一條小魚,我和哥哥捧回去養(yǎng)在飯碗里,稀罕了好多天。溪流石灘也常成為城里人獎洗衣被的好地方。母親常端著搪瓷臉盆或提上竹籃,下到溪邊去洗衣服,我常常攆路,空著手跟著母親去,又空著手跟著母親回。那時的肥皂很緊俏,母親洗衣服時半條半條的用,舍不得多拿。記不得有一次是肥皂買不上了或是無錢買了,也或是母親想用皂莢洗衣服了,母親領(lǐng)著我到了皂角樹下,揀拾風吹掉落在地上的皂莢,拾了半臉盆,端到堰溪溝邊,用棒槌砸爛皂莢,揉在衣服上,就著泛起的泡沫搓洗完了一堆衣服。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皂莢是可以洗衣服的。那滿樹的青皂角掛在枝頭,一串串的,似月牙彎彎,如鐮刀尖尖,在太陽光下,泛著墨綠色的光澤。那皂莢鼓鼓的好象要竭力掙脫皂莢皮的束縛爆出籽來。
住在老樹下的人們,一旦生活有了著落,便再不愿遠離,就像這大樹一樣,在乎內(nèi)涵而不在乎外延,在意平穩(wěn)而多慮于奔馳,所以樹下更多的是土著而非外來人群。老樹以癡情故土的屹立獲取寧靜和自由,樹下的人們便常常天然地攜帶了這種安然氣質(zhì)交融于人際,身教于子裔。于是,樹下的人群便越住越多了。
年近八十的母親告訴我,她和父親是六十年前的國慶節(jié)結(jié)的婚。結(jié)婚那天她和父親在皂角樹不遠的縣城老街十字口照相館照了合影照片,原來虬曲似龍的老皂角樹還和我們家有這份情緣,是父母親婚姻的見證人呢!怪不得老母親到現(xiàn)在還時常去看望老皂角樹。
最近一次去看皂角樹,早春的暖風吹開了她千萬粒豆菽般的芽胚。成群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在枝杈間。樹旁有著幾位散步的老人,見我舉著相機把我當成了游人,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了老樹的過去和當今。一位白須冉冉的長者撫著須發(fā)嘆道,老了的生靈都有仙氣,這樹是精靈,誰敬著她,她就庇佑著誰。十多年前皂角樹被風吹倒,這院子里位主事的人,搭起架水泥樹形撐子,最終把樹救了回來。好人有了好報應(yīng),這位主事的人現(xiàn)在已是京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