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華正
大路邊上打草鞋——有人說長,有人說短。這句歇后語通俗地反映對同一件事物的看法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蘇軾的警句“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所道出的哲理。
從我記事起,農(nóng)民都以穿草鞋為主,就像現(xiàn)代人穿皮鞋運動鞋一樣,習(xí)以為常。入冬才穿一雙自做的布鞋、棉靴。只因草鞋是鞋類中最廉價、最簡單的。在那長年溫飽線上掙扎的百姓,穿草鞋是一種戰(zhàn)天斗地的生存智慧。
草鞋的原料簡單。常用的龍須草、稻草、苧麻、布條等家有地有,就地取材。民謠道“龍須草,是個寶,打草鞋,真輕巧,小女搓繩娘說好,只要勤快起得早,遍地是錢使不了。”生動形象地道出龍須草的功用,喻示人民用勤勞雙手編織美好生活的人生哲理。
編草鞋的工具簡單,叫草鞋耙。用一段橫木,上安5個手指般的木柱,中部用一截短木,以勾住板凳一端,人坐凳上編織。人們借用這丁字形的草鞋耙譏諷那些好逸惡勞、投機鉆營不著調(diào)的人是“草鞋耙子做枕頭——八面不治弦。”
我祖父是打草鞋能手,一天可打四五雙。一米左右的龍須草到了他手上,像是化成絲線捏在繡女手上,左搖右擺,上翻下飛,一會兒纏鼻梁,一會兒安耳子,動作是那么嫻熟有趣,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他打的草鞋輕便、平整、勻稱、漂亮又合腳。我是穿祖父的草鞋長大的,放牛、割草、干農(nóng)活和上學(xué)都離不開它。上世紀四五十年代,鄉(xiāng)村大人小孩一年只穿一雙布鞋,走親戚、過大年穿上布鞋就像吃了蜜一樣的高興、甜蜜、滋潤,平時當(dāng)然是珍惜,舍不得穿。
我是平板腳,走路腳重費草鞋,同時發(fā)的草鞋,我哥能穿一個周,我只能穿四五天,怕挨批評,咬著牙關(guān)赤腳上學(xué),鄉(xiāng)間小路,凹凸不平,疼痛難忍。逼著爺爺在下雨天時教我打草鞋,用心用意學(xué),不僅會打普通草鞋,還會打“麻耳”的、“布耳”的草鞋。穿起來通氣、腳不出汗、不長“爛腳丫”,既環(huán)保又便宜,難怪老百姓都喜歡它。更值得驕傲的是爺爺教我因人制宜的妙招,給誰打草鞋,就量誰的中指尖到肘(倒拐子)的長短為準繩,編出的草鞋就合他的腳長,這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奧秘,成了炫耀的一時資本。
如今,草鞋退出了歷史舞臺。但我仍懷念它,緣于它幫助我以及黎民百姓度過艱難歲月,踏平坎坷成大道。緣于它是革命功臣,紅軍穿著它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伴著新四軍打敗侵略者,跟著八路軍從延安走進北京,陪著解放軍推翻“三座大山”,建立了新中國。
草鞋見證了時代進步、生活變化。有句順口溜便是直觀寫照:五六十年代是草鞋干部,六七十年代是布鞋干部,八九十年代是皮鞋干部,現(xiàn)代是“四輪”干部。改革開放初,以尼龍襪為時尚,山區(qū)一干部穿著尼龍襪套著草鞋出門,引起捧腹大笑,并創(chuàng)造了一句歇后語:尼龍襪子套草鞋——土洋結(jié)合。
草鞋系著濃濃的親情,每當(dāng)見著草鞋,我就想起爺爺,仿佛看見他趁著雨天或坐在桐油燈下佝僂著身軀,用一雙粗糙而靈活的手編著草鞋,又仿佛看到紅軍穿著草鞋,扛著土槍,從福建出發(fā),渡天險、爬雪山、過草地,一路浴血奮戰(zhàn),一路舍生忘死,譜寫了人類歷史上可歌可泣的壯麗詩篇。
我懷念草鞋,更懷念爺爺和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