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昌勇
最早把我?guī)нM這座城市的,是一只裝著錄取通知書的牛皮紙信封。
那是1993年的初秋時節(jié),我第一次踏進這座叫安康的城市,循著錄取通知書上的地址——育才路96號,找到了入學的校園。
我不知道當時的安康到底有多大,從小山村走出來的我,甚至不敢東游西逛,唯有站在行道樹下怯怯地張望。周圍的攤販從神情舉止辨認出了我的身份。你是育才路的吧?一句簡單的問候,瞬間拉近了我和這條路、這座城的距離。
一份親近感,就這樣建立起來。對我來說,走近安康,正是從這條路開始。育才路在安康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從九年義務教育到高中、中專、大學,六所學校的校門沿街而立。每到上學和放學時,學生們將不寬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路兩旁栽種著高大茂密的梧桐樹,給這條路平添了典雅的學府氣質。每天晚上,總有學生踱步在樹下,借著昏黃的路燈夜讀。街上偶爾過往的行人,將地上的梧桐樹葉踩得沙沙作響。環(huán)衛(wèi)工人手中的掃帚輕輕落下,又輕輕揚起,生怕驚擾了樹下的學子。
工作后,我被派駐到濟南。臨行前,我特地趕制了一盒名片,并叮囑店主,將“安康”二字放大些。我想在名片上突出一下,我來自安康,一個從字面上看就盈滿吉祥的地方。
起初,人們接到名片,會好奇地問我,安康在陜西的什么方位,那里是否黃沙漫天?我總是這樣解釋,安康在陜西南部,是個伴水而生的城市。她雖在西北,卻有南方小城的氣質,山清水秀,潤澤宜居。人們都笑著說,你把安康說得這么好,得空,一定要去安康走走看看。
年底歸來,當火車行至與安康接壤的湖北十堰時,我迫不及待地將臉緊貼在車窗玻璃上,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那一刻,窗外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在向我招手。列車終于抵達安康。出站后,聽到熟悉的鄉(xiāng)音、看到熟悉的城市,我竟站在車站廣場上,怔怔地定住了。驀然發(fā)現(xiàn),這個叫做安康的城市,竟是這樣牽動著我的情感,吸引著我去擁抱。
幾年之后,我換了新工作。這期間,我參與了省市有關部門共同舉辦的“把安康帶回家”大型主題征文活動。作為工作人員,分揀和遴選文稿時,可以品讀到每一位作者對這座城市的贊美和愛戀,甚至能感受到,他們在鍵盤上敲打“安康”二字時的真情和力量。穿城而過的這條漢江,也成為大家引以為豪的城市符號。這座城市的老百姓不約而同地認為,“安康”二字不僅屬于安康這座城市,也屬于所有人,永遠寄托著美好、幸福和希望。
2016年9月,“同飲一江水——水源地陜鄂豫三省群眾代表考察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活動在天津啟動。奔流不息的漢江水,悠悠蕩蕩,帶著安康的美好和情意,一路北上。作為采訪團成員,我和安康的幾位代表走進天津市民家中。得知我們是安康人,受訪的市民都格外親切。他們說,早在我們來天津之前,他們已經(jīng)去過安康,不為別的,就想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還有那里的人。他們還說,當看到碧波蕩漾的漢江時,他們情不自禁地蹲在岸邊,掬一捧水湊近鼻尖,好像在異鄉(xiāng)遇到了親人。
作別時,同行的一位成員請求一位老太太,能否讓他嘗嘗從安康引流而來的漢江水。老太太立刻爽快地答應,然后遞過來一杯清水。他仰起頭一飲而盡,咂咂嘴,接著不停地念叨,家鄉(xiāng)水甜著哩。
在北京團城湖明渠,風拂過湖面,似曾相識的水草氣息,讓我久久地佇立在岸邊。在北方,在異鄉(xiāng),在那個烈日下的晌午,我告訴身旁的人們,這水來自安康,來自秦嶺巴山深處,來自一眼一眼的山泉,來自北上的漢江河道。每一滴水里都有安康的影子,每一滴水都會說話,她們用家鄉(xiāng)的口音源源不斷送出祝福——把安康帶回家。
去年夏天,中央媒體來到安康采訪生態(tài)環(huán)保,我向他們講述了這些年來安康如何守護這一江清水的故事。在講到南水北調水源涵養(yǎng)區(qū)瀛湖時,講到那里的老百姓為了向北方貢獻一捧甘甜,自發(fā)地拆解數(shù)萬口網(wǎng)箱,繼而在庫區(qū)兩岸興果發(fā)家,讓產(chǎn)業(yè)上岸、涵養(yǎng)一江清水,我看到,坐在我對面的一位記者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不住地輕輕點頭。
結束座談,我走過去同他打招呼。分別時,和往常一樣,我送上祝福,請把安康帶回家。他點點頭,對我說,漢水情誼長,相逢問安康,這份美好的祝福,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