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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土火爐
2021-11-11  來源:本站原創(chuàng)

□ 魏青鋒283安康新聞網(wǎng)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每次誦讀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心中就有無數(shù)個問號,究竟?fàn)C酒的小火爐是什么樣子?是不是也跟父親做的土火爐一樣熾熱得令人難以忘懷呢?283安康新聞網(wǎng)

父親年輕時,是老家鄉(xiāng)下有名的泥瓦工,可是因為一次意外他從高空墜落,落下了殘疾,不再方便爬高走低,但是手藝卻一直沒有閑著,經(jīng)常被人請去建個豬圈、壘個雞窩或者盤個土炕土灶,做些零碎的小活,倒也勉強(qiáng)維持家里幾口人的生活。到了20世紀(jì)80年代末,條件好一些的人家從燒柴火改為煤炭,可是煤燃燒起來嗆人,不適合用火盆烤火。父親外出做工時,見識過外地取暖的土火爐,于是他憑著記憶就在家里試做。開始用紅磚裹著一層泥皮,在火炕的側(cè)面鑿一個口,土火爐的煙道和炕洞相連接,這樣不僅解決了煤煙嗆人的問題,而且爐火燃燒的熱量也會悉數(shù)被土炕吸收,省去了每天早晚燒土炕的麻煩。283安康新聞網(wǎng)

但時間長了,紅磚的劣勢就凸顯出來,磚會炸開,泥皮也有了裂縫,一生火,滿屋子嗆人的青煙。父親就扒了紅磚,改換成泥坯,制作泥坯時,中間夾雜些麥櫻子,泥坯就多了韌勁,且耐高溫,除非有外力,否則一個土火爐可以用上好幾年。每年過了霜降,父親就買了散煤,添加少量的黃土,加水?dāng)嚢,最后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抹成兩公分的煤層,切割成方塊曬干后堆在窯后面,生了爐火后隨用隨取,添加了土質(zhì)的煤炭嗆人的味道會淡些,當(dāng)然更省錢是主要原因。283安康新聞網(wǎng)

窯里的溫度開始攀升,外面雪花飛舞,北風(fēng)一會“摔打”著棉門簾,一會“尖叫”著鉆進(jìn)柴垛。窯洞里卻是一番暖融融的景象,父親坐在土火爐旁邊,眼睛瞇著打盹,隔一會把手伸進(jìn)火爐邊上的小隔間里,里面通常會放著正在烤的紅薯,空氣中開始彌漫著一股誘人的烤紅薯香味;馉t上放著水壺,滋滋啦啦地冒著熱氣,等到飯點,水壺就會換成炒鍋,有了土火爐,簡單的飯菜也可以應(yīng)付;ㄘ堛紤械仳榭s在炕沿上,一會兒睜開眼睛瞄一下,一會兒又站起來伸伸懶腰,或許是炕太燙的緣故,挪到地上又輕輕地打著鼾。母親坐在靠窗的位置,戴著老花鏡,把一枚針扎進(jìn)千層底,頂針使勁頂著,針穿過了鞋底露出了尖,母親用牙齒銜著針尖把針扯過來,右手抓著針把麻繩不斷扯出來,窯里又傳來納鞋底的刺啦聲。283安康新聞網(wǎng)

家里的土火爐做成功了,父親就開始接外面的活。父親去了一次韓城,聯(lián)系了一家專門做鑄鐵爐條、封閉鐵圈和蓋子的小工廠。購買了這一套鑄鐵設(shè)備后,父親做土火爐就不收手工費,甚至后來父親還從家里帶泥坯過去,現(xiàn)在想來,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父親竟熟稔生意經(jīng)。283安康新聞網(wǎng)

一到秋后,父親的土火爐生意就進(jìn)入了旺季,一天到晚不著家,正是秋收的時節(jié),苞谷、柿子、紅薯和花生都要趕著收回來,可苦了母親和我們姐弟三個,看著我們手上磨出的血泡,父親愛憐地說年底要送我們一個大禮物。記得那天飄著雪花,我們圍著爐火聽母親講故事,父親從門外進(jìn)來,抱著一個大紙箱,仔細(xì)一看原來是臺17寸的彩色電視機(jī),我們興奮得大喊大叫,我們家也成了村里第一戶購買彩色電視機(jī)的人家。自此后每天家里擠滿了人,炕上炕下、爐火邊、灶臺邊到處都是人,土火爐炭火正旺,窯洞里空氣都是炙熱的,比爐火還熱烈的是看電視的人們,不時爆發(fā)出一陣哄笑聲和雜亂的爭吵聲。283安康新聞網(wǎng)

過了大約兩三年時間,發(fā)生了一次意外,外村有一對新婚夫婦,是父親給盤的土火爐,但有天晚上,蓋子沒有蓋嚴(yán)密,爐火熄滅了,恰巧半夜刮倒風(fēng),結(jié)果兩人煤氣中毒,差點釀成大禍。父親知道后大清早就趕去鎮(zhèn)衛(wèi)生院,提著禮品并堅持要付醫(yī)藥費。隨后父親盤土火爐的同時,還負(fù)責(zé)給人傳授封爐火(晚上使?fàn)t火處于半休眠狀態(tài))的方法和經(jīng)驗,直到后來逐漸出現(xiàn)了蜂窩煤爐、鑄鐵火爐、電爐子、電暖器等,韓城的小工廠據(jù)說也倒閉了,土火爐慢慢就沒有了市場,好幾年,父親一直在義務(wù)做些土火爐修修補補的善后工作。283安康新聞網(wǎng)

家里的土火爐在窯洞拆遷之前,還一直保存完整,父親去世幾年后,村子迎來了整體的移民搬遷,母親隨著哥哥搬到鎮(zhèn)上的新民小區(qū)。不久,老村子就被夷為平地,據(jù)說要建一家機(jī)械設(shè)備廠,投產(chǎn)后每家可以有一人在廠里上班。這之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土火爐了,只是在夢中,父親那單薄的身影和那火苗呼呼的土火爐偶爾出現(xiàn)過。曾經(jīng)的記憶中,土火爐灼熱的光芒溫暖著我們一個又一個寒冬,也照亮了我們貧瘠暗淡的童年時光。283安康新聞網(wǎng)

(責(zé)編: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