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眸
隆冬里,又想起陜南老家的火爐來。從前的冬天,無論走進陜南哪一戶人家,迎接你的首先是一屋子的溫暖,這溫暖的源頭是那一方盤踞在屋子一角的火爐。
火爐呈方形或者橢圓形,在它的上方,有一條可以折疊的鐵絲從樓板上垂吊下來,鐵絲下方有掛鉤,掛這一把黝黑發(fā)亮的鐵水壺。人們圍著火爐烤火的同時,熱水也就有了。
火爐讓陜南的冬天有了別樣的風(fēng)情。我們許多事情都在火爐邊做完。母親在火爐邊納鞋底、織毛衣、縫棉襖;父親在爐火邊擦麻繩、修鋤頭、修家具。我們將小桌子靠著火爐放著,一日三餐都是圍著火爐吃完。殺年豬后,我們偶爾將大鐵壺?fù)Q成大陶罐,在陶罐里煲豬腳蘿卜湯。平日里,我們在火爐邊烤柿子、玉米、紅薯。每到夜幕降臨,我們在灰堆里溫上柿子酒、拐棗酒,炒幾個菜,邀上三五鄰居來喝酒。劃拳、唱花鼓的聲音整個院子熱氣騰騰,紅紅的爐火讓山村的冬夜溫暖如春。
維持這樣一個火爐,往往需要大量的木柴。平時在地里干活時,順帶挖幾個枯樹樁曬在院角,或者放倒幾棵長得不周正的樺樹,將樹干曬干鋸成段,用斧頭劈開碼起來,作為火爐用的上好木柴。陜南人在對待火爐是非常講究的,濕柴、剛砍下的樹枝是不能用來燒火爐的,這樣的木柴煙大,會嗆得人根本沒法在火爐邊上待。生火爐也非常講究,用干樹葉點燃細(xì)小的干樹枝,再趕緊加上鋸好的枯樹干或者大樹根,這樣生的爐火又旺又持久。燒出的大火炭,用冷灰埋了,制成木炭存放著,攢起來送給城里的親戚。晚上睡前,在熱灰堆里埋上沒有燒完的一小段粗樹樁,作為引火用的火種。早上起床,只要扒開灰堆,就可以直接架柴點燃火爐了,方便又省事。
為了準(zhǔn)備爐火用柴,一到深秋,山路上到處都是別著彎刀準(zhǔn)備砍柴的人。有些人家全家出動,不出半天,就能將成片的林子放倒。而隨著一片片林子倒下,門前屋檐下、院子內(nèi)外的柴垛子碼放的也越來越高。
從前沒有電器,人們過得是靠山吃山的日子。很大程度上,一戶人擁有柴山的多少,決定了一家人的生活質(zhì)量。甚至姑娘相親時,也非常在意男方家的柴山問題。柴山多,且純木林子多,姑娘嫁過去燒火做飯用柴方便,不受累。
因為要生火爐,陜南人對柴山非常珍惜。我們家屋后有一大片自留柴山,棵棵樺樹婷婷玉立,一直不舍得砍伐。冬天里,祖母每天不定時地在山梁上轉(zhuǎn)悠,防止有人來偷砍。祖母護著這片林子,如同守著祖宗的家業(yè)。
如今,退耕還林后的陜南山區(qū),山清水秀。隨著南水北調(diào)工程在陜南的啟動,家用電器的普遍使用,陜南火爐,正慢慢地退出陜南冬天的歷史舞臺。而作為土生土長的陜南人,無法忘記火爐留給自己的溫暖記憶。